不久前,同行向我大力推荐——《20世纪美国文学史》(杨仁敬著,青岛出版社1999年12月版),封面醒目印出的“中华社科基金‘八五’规划重点项目”以及同行的力荐,促使我读完了这本厚达800页的“巨著”。
我只粗读了一遍,根本谈不上深究,就被书中大量的、扑面而来的问题搅得头昏脑涨、心神不安。
对著名的、早已约定俗成的作家名、作品名极其不负责任的乱译。布莱希特被译为“布列斯特”,他的名剧《四川好人》被译为“《雪特庄的好女人》”,《高加索灰阑记》被译为“《高加索的粉笔圈》”,《三分钱歌剧》(或《三角钱歌剧》)被译为“《三便士歌剧》”(显然根据的是英文材料)(P649—650)。编译者不知道布莱希特的一些剧作与中国古代文化有着密切的关系,不知道《高加索灰阑记》的主要情节来源于中国元代李行道的杂剧《包待制智勘灰阑记》。要知道,国内现有的许多外国戏剧史、文学史以及近20年前出版的《中国大百科全书·外国文学卷》对此都早有介绍。世界名著《卡拉马佐夫兄弟》被译为“《卡拉曼扎夫兄弟》”(P16)。霍普特曼被译为“霍特曼”,其剧作《日出之前》被译为“《黎明之前》”,《一出梦的戏剧》被译为“《梦剧》”,《鬼魂奏鸣曲》被译为“《幽灵奏鸣曲》”(P202)。易卜生的名作《社会支柱》被译为“《社会中坚》”(P202)。即使是编著者最为熟悉的美国文学,也留下了不少“疏漏之处”。如把T.威廉斯的《欲望号街车》译为“《欲望号电车》”,《可爱的青春小鸟》译为“《轻松愉快的青年小伙子》”。
统稿者严谨不足,译名前后不一致的“疏忽”比比皆是。第10页的“《新财产的公害》到了第33页成了“《新财富的危害》”,第10页的“《麦克蒂格》到了第91页变成“《麦克提格》”,第30页的“《哈克贝利·费恩历险记》”到了第786页变成“《哈克贝利·芬历险记》”……普通读者读这本书时必需有专业人员从旁指点迷津,告诉他“古尔蒙”(P64)和“古尔孟”(P171)是同一个男人,“西尔维娅·普拉斯”(P620/638)和“西尔维尔·普拉斯”(P674)是同一个女人,“《厄舍古夏的倒塌》”(P53)和“《厄瑟古屋的倒塌》”(P146)说的是同一幢古屋,“《真正的货色》”(P37)和“《真实的东西》”(P149)是同一种“货色”……如此之多的译名不一致充分而有力地证明了:这本文学史很可能不是一人所为,而是若干人合作的产物,而且主要编写人的统稿是不严谨、不认真甚至是草率的。
《20世纪美国文学史》的作者显然缺欠严谨的治学态度。例如,作者们把尤奈斯库的《国王正在死去》仅从字面意思出发想当然地译为“《国王退下》”(P650—651),而读过该作品的人会立刻意识到,这样的译名与作品实际内容不符,意识到编译者很可能根本就没看过这些作品。又如,T.威廉斯有出剧名为Orpheus Descending。Orpheus是希腊神话里的著名歌手,通译为俄耳甫斯。他曾经为救活爱妻而下到冥界,并差一点把亡妻带回人间。显然,对这一剧名的翻译即使是直译也应译为“《俄耳甫斯下地狱》”(通行的译名恰恰是这样)。然而本书的编译者却译成“《走下来的奥菲士》”(P653)。
此外,书中整段整段地翻译、编译国外相关的文学史,然后移植在本书中,并做一些不当的、不符合文学创作实际的改动和发挥。例如,本书第666页第2段就大段译入Ihab Hassan的Contemporary Aemerican Literature 1945-1972一书第四章Off-Off-Broawday一节的相关段落,许多地方连句式都不曾变动。不过,既然实际上就是编著,编译国外的东西也就无可厚非了。问题更为严重的是,编译者还在并没有真正理解和研究的情况下,对原始材料随意发挥。就在上述段落的第一句里,编译者想当然地在“阿尔弗雷德·杰里(AlfredJarry)创作的短剧《尤布国王》”前加上了“默默无闻的青年”,意思可能是想表明20世纪60年代的“外外百老汇”戏剧起始于一个连编译者都不知道的作家的一出剧,而且既然这帮“外外百老汇”剧作家都很年轻,不妨称“杰里”为“默默无闻的青年”吧。然而这一“合理想象”却是大错特错了。Alfred Jarry(一般译为雅里,1873-1901)不仅不是“外外百老汇”作家,甚至不是美国人;不仅不是年轻人,甚至此时已不是活人;不仅不是默默无闻的人,甚至还是在文学史上有重要地位的名人。他的Ubu Roi(一般译为《乌布王》)问世于1888年,因其滑稽怪诞而被文学史家视为20世纪法国荒诞派戏剧的先驱。同样,“外外百老汇”的剧坛新秀试图以重演这出七、八十年前的剧作来借古言今,表明他们的艺术倾向。如果读者知道了这一实际情况,将会感到本书的编者如此不当发挥是何等的可笑、何等的不负责任;如果读者不了解实际情况,那将更糟,因为他们必将受到本书编者荒唐的误导。